没有人会被永远铭记,我们的生命,本身就是一场遗忘与被遗忘的旅途。
相遇、分离、相遇、分离,我们与无数人重复着这一流程。
没有方向、没有救赎,无数人的生命只是如此。世俗社会对这一状态给予了极为贴切的描述:『谋生』。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谋生——谋求生存——多么契合,和我们的生命多么契合的词汇。
契合——没错,真是个美妙的词汇。
“看来你和这里很是契合呢。”
“————”
迦勒底的督查使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冰冷而坚硬的床板之上,一位面相慈祥的老妇人正给自己抚平那床散发着淡淡的霉味的被子。
“————”
四目相对,陷入沉默后的第二秒,那老妇人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请——请您原谅!——请您原谅我!”
“?”
“请您原谅我的无礼。”老妇人几乎匍匐在地上,肩膀颤抖着,“我知道您是一位贵族,这样污秽的铺盖,实在不该沾到您的身体。但事出紧急,希望您能原谅——”
鸢夜这才意识到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简直糟透了——材质已经脏得发硬,边缘甚至被磨得有些发亮了,上面充斥着汗水蒸干后的味道和发霉的味道,闻起来确实难以忍受。
雨宫小姐姑且自认不是个娇生惯养的人。但即便再怎么自诩深居简出,她毕竟是时钟塔的学生、索拉里斯的继承人。平心而论,确实没住过这么差的环境。
“————”
小心翼翼地挪开被子,她仔细看了看这位老妇人,老人大概六十岁左右的年纪,慈祥的面目此刻慌得不成样子,额头上的皱纹都拧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奇怪的形状,有几分可怜,又有几分好笑。
不过很可惜,根据自己在迦勒底资料室看到的过往记录,这些接待灵子转移后的御主一行人的当地人,通常不会有太好的结局。
或许会被印上迦勒底纪念册。——用来纪念那些在异闻带或是特异点中难忘的人。
“这里是英格兰?”
她简短地发问过后,又觉得打断了别人的话似乎不太礼貌,于是顿了一下,“这位夫人,这里是英格兰吗?”
“————”
“是,是。这里是伦敦。我看您是一位高贵的青血贵族。不知为什么会晕倒在草丛里?”
青血贵族。中世纪的底层人民对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们的称呼,据说是因为这些不劳作的人们没有老茧,皮肤保养好,手臂上的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因此成了高贵的代名词。
“啊,我——”
我是灵子转移过来的。——雨宫鸢夜很想直接告诉她真相,但又不想被当做异端绑上火刑架。
“您说我昏迷了,请问有多久?”
话题被岔开了。
“大概两个刻度。”
中世纪的人们习惯在蜡烛上画上刻度,通过蜡烛燃烧的长短来判断时间的流逝。她瞥了一眼身边燃烧的蜡烛,两个刻度大概三、四十分钟。
“原来如此。”
握了握拳,力气还在。体能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鸢夜站起身,朝老妇人鞠了一躬后,转身走向木门。
“您要离开吗?”
“谢谢你的收留,夫人。我还有些事要办。”
“您还是躲躲吧,外面快要打仗了。那群该死的雇佣骑士可没有骑士精神,他们不会放过像您这样年轻漂亮的女性的。”
或许是看见这位年轻的“贵族小姐”并没怪罪自己,老妇人也站了起来,从壁橱里拿出一面画有白色玫瑰图案的旗帜,挂在墙上。
“您瞧,我把这面旗子挂在屋子里,约克的大人们就不会伤害我们了。”
约克?
鸢夜不动声色地听老妇人唠唠叨叨地讲起理查大人担任护国主期间的经历,从她的话语中,似乎可以听出她对约克的骑士们掠夺财物的不满。
“看来现在正处于那场被称为‘玫瑰战争’的英国内战期间。”她暗自琢磨着,“摩根的灵子转移还是很成功的。”
“理查老爷管理英格兰的时候,局势还算是稳定,可是听说他打了败仗,自己也生死未卜,爱德华少爷已经宣布起兵了!”老妇人叹道,“又要打仗喽——”
“那么夫人你是哪一派?”鸢夜插了一句,“约克还是兰开斯特?”
“哎呀!——”
老妇人如临大敌,“小姐,您是王后那边的人吗?!”
“王后那边......”
很容易猜到,这位王后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红王后”、英国国王亨利六世的妻子,安茹的玛格丽特。
但这老人的反应——她已经在抱怨约克的骑士掠夺财富了,却又对兰开斯特表现出异样的恐惧。难道兰开斯特比约克更可怕?
“当然不是。否则的话,”她微微扬起面颊,“就凭夫人你挂起的这面旗子,也不可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和我讲话吧?”
“哦,对,对。哈哈哈,”老人尴尬地笑了几声,“我的孩子就在爱德华少爷麾下担任骑士,虽然我不懂这些贵族的事,但还是希望他平平安安的。要是爱德华少爷赢下了战争,肯定不会亏待骑士们的,他就是这样慷慨的年轻人。”
“您见过他?”
“见过,见过。在他还是马奇伯爵的时候,我远远地看过一眼,是个英姿勃发的年轻贵族。”老妇人踮起脚尖,伸手在自己上方比划了一下,“他身高有这么高,多么高大啊!他身边环绕着全副武装的骑士们,我的孩子就在其中!骑着高头大马......”
鸢夜其实并不喜欢听故事。她自认是个很自我的人——时钟塔名门的嫡系魔术师们大多都是如此——比起鲜衣怒马的爱德华如何威风凛凛,她更关心自己下一步的计划。
她通过灵子转移,冒着风险再次来到这个明知道不正常的特异点,目的是寻找迦勒底的失踪人员。但就近况而言,找人是不可能的。别说目前不知道第一次灵子转移会把人送到哪里,即使就在这伦敦城中,漫无目的地撒网式搜索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并不现实。
但是,对于一个魔术师而言,似乎也有得玩。
再但是,自从醒来之后,她就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情。
“かぜよ。”
这样简单的风魔术不需要复杂的法阵,直接就可以引起一阵风,或大或小取决于魔术师的选择。但现在完全没有反应。另外,身体对于回路的感知也在削弱,直到微乎其微。
这个特异点,在刻意压制魔术师的力量。
姑且也可以叫做“封魔领域”。——封印魔力的领域,虽然这名字多少有点中二。
按照摩根的计划,要找到在特异点彻底失踪的御主和从者,需要通过灵子转移再次把一个人送到相同的特异点,但这次她在转移者身上附上了多个魔力定位信标,即使通讯失灵,只要魔术回路正常运转,就可以定位到转移者的具体位置。这样虽然冒了一点风险,但很大概率可以准确锚定特异点的具体信息。只要有了具体信息,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的探索,找到失踪人员概率会大大提高。
达芬奇听说督查使打算亲自转移的时候还吃了一惊,多次说明贸然转移的危险性,但这位大小姐似乎根本不听劝。
鸢夜感到很烦躁,说不出原因的烦躁。她用近乎冷漠的语气拒绝了达芬奇的关心,随即在摩根的安排下通过灵子转移来到了这里。
从心底来讲,她并不惧怕达芬奇所说的危险。
I'm not in danger,I am the danger.
这句稍微有点狂妄和中二的台词,倒是很契合她那时的想法。所谓艺高人胆大,传承科的天才少女并不相信区区一个特异点——即使是特殊一些的特异点——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
她想过许多种可能性,但唯独没有考虑到——这个特异点竟然会封闭魔术回路,压制魔力的运转。魔术师进入之后,会直接变成毫无战力的普通人。
英灵使也同样遭殃。她试过呼唤Lancer,但同样没有任何回应。——理所当然,召唤英灵也需要用到魔力,英灵现界也需要用到魔力,只要是需要用到魔力的,通通不行。
脑海中瞬间过完了所有已经掌握的信息,一大堆的谜团都没有答案,甚至连线索都没有。那么最佳的选择就是静观其变。
“夫人,您说得对。我想我可能得暂时留宿几天了。”
她彬彬有礼地朝那位老人微笑着说道。
夕阳西下,我在韦克菲尔德的城墙之上,见到了一个身材高大而瘦削的男人。
王后的庆功宴席已经散去,为了庆祝宿敌约克公爵理查的败亡,玛格丽特自己喝了不少酒,已经有点醉醺醺,在侍女的搀扶下回到卧室休息,座下的骑士、勋爵们各自离开了。
但这个人拦在了我的去路。
“你好,男爵。”那双淡黄色的眼眸让人联想到传说中的龙种,“我是珀西,亨利·珀西。”
诺森伯兰伯爵亨利·珀西。在历史上是继承了阵亡的父亲的爵位的新贵族,根据侧面了解到的信息,他如今掌握着一支强大的边境王军,在英格兰北方所向披靡。他本人也被称为“大地伯爵”——骑士间传闻,他受到了古老的盖亚的祝福,只要他或者他的战马还站在大地之上,那么同样站在地面之上的敌人就永远不可能战胜他。
听起来像是骑士高文“日光之下不败”的那种类型。
我以为拥有这样不败传言的战士,应该是高大健壮的模样。但伯爵本人站在我面前时,却展现出了与传闻不相符的气质。
高大、严肃,但脸色忧郁、苍白,甚至有些病态。我甚至想问一问,他的真正封号是不是德古拉伯爵。
“恭喜你诛杀了那个叛国贼。不过,我还怀有许多疑问。”
我刚到达这个特异点的时候,正好出现在诺森伯兰部队的边缘,当时发现我的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我是珀西的部下。
难道露馅了?这位伯爵真能一个不漏地记住自己所有部下的名字和长相?
“脸色不太好啊,男爵。”诺森伯兰看了我一眼,自顾自地笑了笑,“看样貌,你并不是英格兰人。迦勒底男爵——这地名我未曾听说过,一定是个遥远的地方吧?”
“是,距离英格兰……很远。”
“帕斯顿说,你自称来自于我的队伍之中,我的领土可不曾蔓延到那么远的地方。”伯爵道。
“这个自然,我不敢欺瞒伯爵。”我微微欠身。
“哦?那你便敢欺瞒王后陛下么?”
果然暴露了吗?我不禁捏了一把汗,但还是装出无辜而惊讶的样子:“伯爵阁下这话从何说起?”
诺森伯兰冷笑一声,“你自称带领的是我麾下的队伍,却不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这还不是欺骗吗?”
“当然不算。”我尽力编出一个完美的理由,“我虽然出身边远,但出于和约克的世仇,孤身前来参加伯爵的队伍。更何况我的领主也一向仰慕伯爵家族的事迹。伯爵日理万机,对我这样的小人物没有印象也很正常。”
“哦?男爵阁下的领主是?”
“戈尔德鲁夫·穆吉克侯爵。”我悄悄给新所长升了个爵位。
诺森伯兰微微皱眉,“听名字,似乎是一位奥地利或者德意志的侯爵?”
“没错,”我赶忙接上,“正是一位敦厚而和蔼的德意志贵族,只不过我的属地远在海外,所以伯爵阁下未曾听过。”
“远在海外?”
“不错。我出身自基督山伯爵麾下。这位基督山伯爵名叫埃德蒙,在戈尔德鲁夫侯爵和法兰西的吉尔·德·雷元帅的战斗中,伯爵率领的队伍被打散,家父侥幸是伯爵的亲卫,随他搭乘最后一条船来到海外的一座很大的岛屿,这座岛屿是一位慷慨的神父的墓地,其中收藏着神父的大量财富。得到这些意外之喜后,伯爵打算以此处为落脚点重振旗鼓,再杀回去,但此后不久,戈尔德鲁夫侯爵便派出重兵击溃了敌军的一大股势力,并命令伯爵留守海外的领地,就这样,我的属地便是在这个海外领地。”
这套说辞我早就盘算过,把这一时代能用得上的爵位和人名、历史事件一顿大乱炖,诺森伯兰果然被忽悠住了,他微微点头,语气也友善了许多。
“这么说,男爵阁下的父亲参与了那场对法兰西的讨伐?”
“正是如此。”
“很好。父亲征讨法兰西宿敌,男爵如今为英格兰效力,也是年少有为。”诺森伯兰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开始时我对你的来历抱有怀疑,但你的答案似乎是合理的,尽管你始终避开了‘如何来到我的队伍之中’这个话题,但你能亲手诛杀约克公爵理查,这也足以证明你的忠诚。”
“关于您说的这个问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也有。只要你不背叛国王陛下,我并不打算追查什么不必要的事情。”伯爵淡然说道,“况且看你的样貌和举止,黑发黑瞳,似乎是一位具有罗马血统的贵族,和约克那帮南方佬截然不同。”
“多谢伯爵阁下信任。”
上午的日光透过云层,空气中弥漫着罕见的草木的芬芳,让这座城塞有一瞬间不太像是血腥的战场。
“男爵阁下,” 伯爵招了招手,两名骑士走了过来,“你初来乍到就立下功劳,难免招人嫉妒,现在又正处于战争时期。这两位是亨利·凯尔文和弗莱·约瑟,都是我信得过的亲卫,也是对国王陛下忠心耿耿的骑士。暂时由他们保护你的安全,等你拥有自己的骑士队伍之后,安全问题就不必担心了。”
我脸色僵了僵。——说什么冠冕堂皇的信任,最终还是放心不下,派两个人来监视,难道这位伯爵真觉得就凭我自己,能掀起什么风浪?
人类的世界总是心口不一的。我微笑着朝两位骑士伸出手去。
“凯尔文阁下,约瑟阁下,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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